梅新育：亚美尼亚大屠杀及抗疫随笔

昨天（2020年4月24日）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土耳其制造的“亚美尼亚大屠杀”105周年纪念日。在这场20世纪第一场种族灭绝中，土耳其政府发动军警和民众全面屠杀、奸淫掳掠本国境内基督徒，国际上比较普遍认可的数字是150万亚美尼亚人、35万希腊人、15万—30万亚述人遇难。这场大屠杀对亚美尼亚民族的意义，犹如纳粹屠杀之于犹太人；因此，2015年4月24日“亚美尼亚大屠杀”百年纪念日成为亚美尼亚共和国独立建国以来最隆重外交活动，俄罗斯总统普京、法国总统奥朗德等人亲抵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出席纪念活动，美国总统奥巴马、德国总统高克、罗马教皇方济各等人就此发表纪念讲话。

关于这场屠杀的起因，多数论述归因于当时土耳其军队在高加索战场惨败于俄军；实际上，其源流可以追溯至19世纪后期。且不提奥斯曼帝国前期扩张时的屠杀掳掠，在不断丧师失地版图萎缩的后期，奥斯曼帝国就频频采用无差别屠杀平民作为报复和威慑手段。

1875年，土耳其政府债务违约，干旱、饥荒、债务危机、包税人横征暴敛，民族宗教摩擦形成相互加剧的恶性循环，在巴尔干半岛的土耳其占领区引爆了大面积暴乱和起义。1876年夏，土耳其占领的保加利亚爆发的反土耳其武装暴动被镇压后，奥斯曼土耳其民团实施大范围无差别屠杀和奸淫掳掠以示报复，一个月内杀害至少1.2万平民，在巴塔克（Batak）镇屠杀中达到高峰，七千镇民中有五千人被土耳其民团以火烧等方式屠杀。英国本来长期奉行“扶土抑俄”策略，但英国《每日新闻》关于巴塔克镇屠杀的报道引爆英国、乃至整个西欧舆论，本来因反俄而同情支持土耳其的英国民意急剧转变，俄国驻奥斯曼大使伊格纳季耶夫将军就此向沙皇汇报：“保加利亚的屠杀事件为俄罗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东西——英国公众的支持。”这场屠杀也成为保加利亚民族解放运动的里程碑，两年后的1878年，沦亡于奥斯曼铁蹄之下482年之久的保加利亚终于打破土耳其枷锁，迎来了1396年战败亡国之后的解放。

从1894年起，在素丹阿卜杜勒·哈米德命令下，从亚美尼亚人聚居的东部六州开始，土耳其正规军、库尔德部落民团、土耳其民众对亚美尼亚人发动了多场屠杀掳掠。即使对奥斯曼帝国及其意识形态颇多溢美谀词的欧洲历史学家也承认，仅1895年冬，考虑到死于伤病、无家可归和饥饿的人数，土耳其东部亚美尼亚遇难者总人数为50万—100万。换言之，1894年这场针对亚美尼亚人的屠杀规模与1915年屠杀相差并不太远。1896年8月，针对亚美尼亚人的屠杀浪潮终于冲击到奥斯曼帝国京城伊斯坦布尔，在土耳其军警放纵之下，宗教狂热分子、民团在伊斯坦布尔亚美尼亚人聚居区域放手屠杀掳掠两日，街道横尸六千多具，引发欧洲列强驻土使节联合公开抗议，明确表示，如果屠杀继续，土耳其素丹宝座及其王朝的存续都会面临威胁，土耳其政府方才在武力威慑下下令停止屠杀。

从动机到具体手法，土耳其在1915年亚美尼亚大屠杀中的所作所为，很多实际上是从1876年保加利亚屠杀、1894—1896年屠杀中沿袭下来的。所以，在研究探讨1915年亚美尼亚大屠杀时，有必要把眼光投向它更长远的源流。

今天，静心细读《剑桥欧洲经济史》约80页，与晚明时期来华欧人见闻录、中国人口史等对照，有所心得。何炳棣的开创性研究认为，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明朝人口已从开国初的几千万增长至1.5亿；16世纪西班牙人口持续较大幅度增长，而1550—1560年代来华欧洲人归国后在其中国见闻录中一再突出描写中国人口之多，可见当时中国、至少东南沿海人口非常稠密，远超当时人口正在高增长的欧洲，才令这些来自欧洲的观察者们印象深刻。两相印照，我想，关于晚明人口1亿数千万的估算应该是比较接近事实的。

这段时间主要精力用于与当前抗疫相关的研究，但眼睛一直只盯着当下，未必能看清大势。抽出点时间，让自己思路跳出当下，超脱一点，俯瞰更大历史跨度，或许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了看海外疫情数据，此时此刻，海外累计确诊275.71万，累计死亡195415；美国累计确诊906551，累计死亡52042。前几天我估计本月美国累计确诊突破百万、累计死亡突破6万，现在看应该会实现。

土耳其累计确诊已破10万，累计死亡2600。根据土耳其这些年的作为，以及在当前抗疫中的做法，我估计，5月份土耳其累计确诊突破20万，累计死亡突破1万。

媒体谈论印度疫情数据可能大爆炸的很多，其实，根据我定的指标，整理计算，巴基斯坦疫情严重程度相当于印度的两三倍。

新冠肺炎瘟疫爆发，目睹一方面夸耀“13亿人的非洲确诊病例仅占全球1%”，一方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提出要求：给非洲减免债务N千亿美元，再额外提供千亿美元援助基金，……效率之高，令人叹服，与非洲改善本国社会治安、公共服务、腐败等问题遥遥无期形成鲜明对照。再看看广州检测4553个在穗非洲人就查出111个阳性，再看看中国在本土执行防疫措施唯独在非洲被扣“种族歧视”帽子，……对非洲这次疫情真实状况，对那里经济社会发展前景，对那个地方与外部的关系，可以做出判断了。

实事求是吧！

另外，重复一遍我的考证，毛主席没有说过“黑人兄弟把我们抬进联合国”（文章链接：梅新育：毛主席没有说“黑人兄弟把我们抬进联合国”）。与外国当然要尽量在平等互利基础上建立良好关系，但造假把我们说成欠外国的情，这不是“友好”，而是自贱。在我们与巴基斯坦的关系上，同样存在类似的自贱造假说法，且流传颇广。人有人格，国有国格；个人自贱，那还可以说是个人自己的选择，但不许打着“中X友好”旗号践踏中国国格。

202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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